謝謝你的愛

〈第一次〉

民國八十七年元旦，草創之初的至善協會在台北火車站辦了為期二天的海報展，內容是南越、中越地區人民的生活照片，希望透過鏡頭，讓人了解當地有許多困苦的貧童及孤兒需要幫助。當時，我尚未加入至善，因為內人的大學同學是至善的志工，所以應邀去“捧個人場”。到了會場，一時興起就當起志工客串演出，在元旦人群熙攘的台北車站打躬哈腰，發愛心傳單，外帶不太熱練的解說，請大家慷慨解囊、共襄盛舉。這是我和至善的“第一次接觸”。

過沒多久就是春節，大家在至善的辦公室有了另一次的聚會。海報展的攝影師楊永智先生也在場，大家開心的話家常。話題很快的就聚焦在海報展上。我們又增加了多少愛心捐款、增加了幾位認養人……。

九零年代的越南，剛剛解除越戰結束後長達二十年的鎖國政策，開始與外界接觸，但是各種檢查和對外國遊客的限制仍然很多。楊先生說，有些照片其實是不准帶出境離開越南的，否則“有損越南形象”。所以有不少張驚悚的照片並沒有展出。(附帶說明：九零年代還是用“底片”照相的時代，數位照相和數位傳輸技術才剛剛起步，無法把照片“傳”回台灣。)

大家好奇的慫恿楊先生把那些未展出，看了會讓人做噩夢的照片拿出去讓大家開開眼界。於是我看到了一個出生不久的小男孩的照片：他的嘴巴裂到鼻子上面去了！而且眼球爆凸，右腦膨出像長了一個大瘤……。這是我和阿福(杜德緣)的第一次接觸。

當時的至善協會，自理事長、理事到工作同仁都不是醫療背景，也不知道如此嚴重的顱顏畸形至善還能幫上什麼忙？於是我這個臨時志工又充當起顧問，負責打探後續治療的可能性。

幸運的，透過同事的引見，我拜訪了當時長庚醫院林口院區的院長，同時也是顱顏外科的專家陳昱瑞院長。陳院長仔細的看了我提供的照片和少許不夠完整的資訊，略帶嚴肅的告訴我這是很少見而且嚴重的畸形稱做“顱顏裂”。長庚願意為孩子手術矯治，而且越早對孩子越好！

杜德緣(阿福)，成了至善第一個醫療矯治的個案。

〈再開始〉

台灣是個充滿愛心的寶島！阿福在八十七年六月來台灣受手術矯治的報導為至善帶來數可觀的捐款。孰不知對小小的至善而言，這正是考驗的開始。起初，理事會對如何使用善款沒有共識，緊接著又是遭受莫明的黑函攻擊，捐款驟減，整個行政部門人心擴散，經歷了近二年的組織重整，民國八十九年底，至善才重新出發，展開新的醫療計劃。

紛擾的兩年中，我曾以至善醫療顧問的身分到越南參訪。雖然越南中部通訊落後，村落裡許多家庭沒有電視，甚至沒有收音機，阿福來台就醫的消息仍然逐漸傳了開來。許多貧困家庭有小孩生病或殘疾的，也渴望有機會得到醫治。負責接待的人知道我是醫生，參訪時便安排我到村落裡去看看病人(主要是小孩)。我看到在台灣不曾遇的脊椎畸形、嚴重的先天性腹壁疝氣、因誤觸地雷造成的手、足殘缺變形，以及先天性心臟病……。有許多父母知道我們要去，大老遠的把生病的孩子抱來給我看，實在讓人鼻酸。

中越的各個地方政府對至善的醫療援助也有很高的期待。緊湊的行程中，除了看病童，我也走訪了數間當地的醫院以及偏遠鄉村的醫療站和村落裡的衛生室。環境艱困、設施落後是基本的印象。當然就不難想像聽完簡報，交換意見之後，會收到一份羅列著Ｘ光機、超音波、甚至電腦斷層掃描在內、天文數字般的採購清單！

我意識到，在以農、林、漁、牧這些初級產業為主的越南中部，至善這區區數百萬台幣若用在改善醫療設施上，無異是杯水車薪！因此最終這筆基金沒有投入建醫院、修病房、買設備，而是選擇了持續性的醫療矯治計劃，直接幫助需要醫療矯治的貧病孩童。

身為醫師，我有深知醫療本身的不確定性，任何的醫療處置都無法保證百分之百的成功，手術的矯治，無可避免的會發生一定比率的不成功或術後併發症。貧病交迫已經很悲慘了，這些家庭如何能夠再承受手術失敗，甚至因此失去生命的打擊？即使是免費的醫療！

經過討論，至善選擇肢體殘障的兒童做為醫療矯治計劃的起步，比起脊椎、心臟、復腔或腦部，四肢的手術風險畢竟小一些。雖然是「醫療援助」，我們仍是戰戰兢兢，深怕對這些苦難中的家庭和孩子造成再次的傷害。

〈有緣人〉

民國八十九年下半年，至善執行了一個只有少數個案的前趨計劃(Pilot study)。半年後的評估，顯示肢障孩童的手術以及術後復健都能達到預期，恢復良好。因此，自民國九十年起至善的“越南中部貧童醫療矯治計劃”正式展開，本書的主角們也繼阿福之後，一一登場。

至善的前秘書長紀雅雲小姐(Pia)，順化大學醫學醫院的厚醫師(陳廷厚)，在醫療計劃的初期給至善許多的協助。之後在韓世寧女士遠赴越南“親自主持”的數年之間，計劃更日趨成熟，我們還在順化辦了一場醫療研討會，分享醫療矯治計劃的經驗，在當地頗為轟動。大學畢業後就到至善服務至今的黃仲始(現為至善越南工作站主任)，則是從頭到尾參與和見證了整個醫療矯治計劃。

協助至善下鄉篩檢病童的越南勞動廳專員、順化大學醫院的醫師和醫療團隊、至善在越南的工作站同仁，小文、小利、黎孝、小雲……數以千計接受手術矯治的兒童和他們的家人、以及台灣各地支持此一方案的愛心認養人，都出現在長達十數年的故事之中！

〈未完成〉

到2014年底為止，經由各方面的協助，至善已經在越南中部完成了超過二千個貧童的醫療矯治手術。隨著計劃持續進行，順化有和廣治有肢障的貧童逐漸減少，手術的種類使擴及先天性的疝氣隱睪症等等，服務的區域也往北擴大到廣平省和河靜省。

記得自己小時候還沒有全民健康保的時代，偶爾會聽說某某家的孩子一出生就有心臟病，需要手術治療。雖然開刀風險高又非常昂貴，父母親仍為了醫療費、賣手飾、借錢，甚至賣房子，傾家蕩產，就為了換回孩子的健康。早年的台灣如此，將心比心，越南中部貧窮家庭若有這樣的孩子，情況自然更糟。

其實在醫療計劃開展之初，至善就會不定期的接觸到一些患有心臟病需要手術治療的貧童，某些個案手術時機還有急迫性，等不得！礙於經費的限制，工作站總是努力的把這些病童設法轉介給其他在越南中部進行援助的各個國際性非營利組織，其中不乏由數個單位共同集資募款來為病童進行心臟手術的案例，救一個是一個。

所幸至善的醫療計劃一直得到國內善心人士穩定的支持對於某些複雜且費用高昂的手術，也同意由數個認養(捐助)人一同來幫助特殊的個案。因此自民國九十八年起，至善會依個案的需要規劃經費，每年支持若干名需要手術治療的心臟病貧童，幫助他們“和生命拔河”。有稍稍彌補我在計劃開展之初，對這些心臟病童“愛莫能助”的遺憾。

或許有人會問：這個計劃會進行到何時呢？我心中沒有答案，只知道“天地不仁”。各種先天性的畸形、殘缺，無論如何是以一定的比率發生的在遭受越戰洗禮，飽受化學戰劑摧殘的越南中部，先天性異常的比率更高！再加上後天的環境貧困以及醫療缺乏…、苦難，尚未結束。因此只要大家願意支持，至善就會把台灣的愛心化為行動，讓這個計畫持續下去。

行善助人，不為別的，是為了回應人們內心最深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