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獅文藝2022年12月號

幻影職人

文／翟翱

有時不免想（通常是半夜在床上就手機滑社群時），曾幾何時，人設取代了個性。人們開始說：「我的人設是……」「其實你們都搞錯了我的人設。」「這個候選人人設跟他好不搭。」云云。彷若我們活在布幕上，大家不過是一道道投影。

投影之外，真身另有其人。

至於不小心絆倒電源線便如魏延踢倒孔明續命的七星燈，要遭唾棄的。畢竟逼呀一聲，散戲散的不是戲而是整個世界。

思考職人書寫，我想起人設。是否要先安上一個職業，人們才得以想像人的面目？職業之於人，是否如同定錨或靶；在深入認識那人之前，我們便可大致猜出其輪廓、個性、癖好？我們也安心的把對那人的理解，射向早已畫好的範圍──例如工程師很宅，作家很難搞，藝術家飄忽不定，魚販或做工的人任勞任怨樂天知命……職人是否框限且容許我們投以見與不見，還有偏見？觀看職人書寫，我們好奇的是職之玄奇，還是人的複雜，或兼而有之？說到底，職人（書寫）也是一件很資本主義的事。要有故事，你得先有職業，得先有產能於社會。

人的價值，於職人的框架中是減損還是加倍？

懷抱這樣的好奇，我向幾位相關領域書寫者丟出提問（也可能是假議題）。妏霜〈我出生於空白處〉將寫作者擺放到職人角度思考，通過電影《口白人生》照見自己，「當寫作者進入創造性的活動裡，便無法在生活上完全答應別人。有時給出虛假承諾，給出不便，惹親近的人生氣。」所言不假，也令我汗顏自己曾多少次用趕稿當理由，推掉別人邀請；楷倫丟出大哉問「社會學教授寫的課堂趣事散文會被當職人書寫嗎？」提醒我們「職人書寫不是異質人的寫作」。

泰宇談不在寫作在洗車場的時刻，這樣的夾縫時刻卻被他講得有夠好看，側面印證了寫作無所不在／無所不在寫作；嘉心跟奕樵分別從寫論文與寫程式的角度望向職人觀察及文學，讓我對書寫（不限於職人）有了新的目光與反思；宇翔、大王一個回憶一個寫職人的現在式，是好看又富詩意的書寫示範。最後要提泓名跟雨樵的虛構／空想職人書寫，晃動或反襯了職人書寫所凸出的面向。

正當思考人設如何糾纏這世界，以及自己人設是什麼，啪一聲一個手滑，手機摔下來，砸向我的臉。那一刻，是痛覺讓我意識到自己的真身。

【職起來的故事】
￭傾身細語
兩種孤獨的相遇／吳佳駿
￭空想職人
《AI之味》——三職業的並行勞作／楊雨樵
￭文學職人
關於作家職人的思考／林妏霜
￭論職人書寫的評論
異「職」觀看≠一職觀看／林楷倫
￭兼職的文學人（非文學時刻）
吃我一記騰雲姥姥棍 ／姜泰宇
￭回憶／我的職人親友
我的中校舅舅／蕭宇翔
￭現場PHOTO
接「近」的藝術／山大王
￭異世界職人（應用於文學）
當我重新認識我的黑手父親／謝嘉心
當軟體工程知識應用到文學／李奕樵
￭職人採訪者對談
當我們訪問職人，是在訪問（或想偷走）些什麼？／蕭詒徽╳章凱閎
￭虛構敘事／空想職人
一份虛構的職人書寫調查報告／陳泓名